话说标准的渊源

　　 文/鲍轶欣

　　《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国家标准化体系建设发展规划（2016—2020年）的通知》明确提出：“标准是经济活动和社会发展的技术支撑，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基础性制度。”近来，《国家标准化发展纲要》又提出了全域标准化的理念。标准的魔力更加炫目。然其并非横空出世，探究其渊源的形成及其多样性，对认识标准及标准化工作或能有所助益。笔者着眼标准的功能角度，力图对标准的渊源进行概览。 

　　标准是信息交流的产物 

　　这突出表现在语言的产生、数字的形成、历法的出现等方面。 

　　标准的萌芽，开始是自发的结果。作为群居性的远古人类，有交流思想感情和传达信息的手段，起初是声音和只言片语构成的原始语言，继而创造了符号、记号、象形文字，逐渐发展成书面语言。语言可能是比较直观的。比如，在哥伦布抵达美洲之前，安第斯保持着一种原始的文字，称为“结绳语”（quipu）。“每个结绳语的文本都有许多不同颜色的绳子，材质可能是羊毛，也可能是棉花。在每根绳子的各种位置上绑着几个结。光是一个结绳语文本，就可能有数百条绳子、几千个结。通过这些不同颜色、不同绳子、不同打法的结，安第斯文化就能记录大量的数字数据，像税收或财产所有的数据。”这种直观是以复杂为代价的，不容易传承，也影响传播。 

　　渐渐地，人类的交流催生了真正的语言文字，比如，我国西南地区彝族的文字，属于象形文字的范畴，几千年没有中断。过去靠彝族的祭司毕摩予以抄写、记录与流传，一个文字有多种写法，很难沟通交流。1975年，四川省彝文规范工作会议讨论通过了《四川彝文规范方案》。1980年，国务院批准推行，对彝文进行了标准化的规范，确定有819个文字。这么多文字对以前的事物基本够用，但对于民主改革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的新事物，好像并不够用。如“书记”“火车”“飞机”“钢琴”“手机”等，其口语发音与汉语发音一致，书面语亦是借用发音组合而来。有的彝族同志说，三星堆的文字有些可从彝文中推测其义。 

　　从数字的产生看，在公元9世纪前，人类发明了另一种部分表意的文字，由10个符号组成，代表从0到9的数字。先是阿拉伯人攻打印度时发现了这套实用的系统，再加以改良传到中东，进而传入欧洲。等到有几个其他符号加入了阿拉伯数字系统（例如加号、减号、乘号），现代数学符号的基础就产生了。虽然这整套系统仍然只是种部分表意的文字符号，它已经成为全世界的一大重要语言。只要能将信息转成数学符号，储存、传播和处理的速度和效率就能快到令人叹服。 

　　再看看历法，有农历、彝族的太阳历、公历等类型。有观点指出，农历以月亮为观测对象，适合农耕民族；彝族的太阳历，以太阳为观测对象，适合游牧民族。无论如何，历法非常重要，特别是现在的公历。需要思考的是，历法是什么？是标志时间的“标准”吗？我想，时间本无所谓起始，历法起初是对时间的主观截图，但其毕竟相对精确、高效地帮助我们锁定文明诞生后事件发生的时间，亦有助于推演事件的脉络与因果。倘若没有公历纪元，人类几千年来的文明史，虽是足资自豪的积淀，却难免让人迷失在历史长河中，知其大概又不胜其烦，不作一番考证便错乱了脉络、混乱了逻辑。 

　　标准是经济生活的产物 

　　人类有意识地制定标准，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社会分工所引起的产品交换。“为了体现交换过程中的等价原则，就必须对交换物进行计量，或者以轻重，或者以多少，或者以长短进行定量。这就是最初的计量器具——度、量、衡产生的社会经济原因。”计量器具从本质上起着标准的作用。 

　　标准也对生产管理方面予以规制。例如，《史记·夏本纪》谈到：“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，乃劳身焦思，居外十三年，过家门而不敢入……陆行乘车，水行乘船，泥行乘橇，山行乘淢。左准绳，右规矩，载四时，以开九州，通九道，陂九泽，度九山。”这里的“准绳”“规矩”，被普遍认为是制造器物、兴建工程所依据的“标准”。而春秋末期齐国人编制的《考工记》，出于《周礼》，就是一部手工业生产技术规范的总汇，记述了木工、金工、皮革、染色、刮磨、陶瓷6大类30个工种的内容，还有数学、地理学、力学、声学、建筑学等方面知识和经验的总结，有标准的规范和指导意义。 

　　标准是技术服务的产物 

　　技术性，被认为是标准的本质属性。技术需求成为标准产生的最大原动力。技术服务，也是形成技术需求的重要方面，在很多方面催生标准的产生。例如，“望、闻、问、切”的中医诊断方法。据说，目前可考的，最早见于《难经》第六十一难：“曰：经言，望而知之谓之神，闻而知之谓之圣，问而知之谓之工，切脉而知之谓之巧。何谓也？然：望而知之者，望见其五色，以知其病。闻而知之者，闻其五音，以别其病。问而知之者，问其所欲五味，以知其病所起所在也。切脉而知之者，诊其寸口，视其虚实，以知其病，病在何脏腑也……”另外，《古今医统》则言：“望闻问切四字，诚为医之纲领。” 

　　标准是国家治理的产物 

　　国家治理，需要典章制度，包含了实质性内容的标准。 

　　《人类简史》的作者赫拉利指出：“思想、人口、货物和技术的传播，在帝国境内要比分属不同政治区域来得方便迅速。如果帝国的每个小地区都各有一套法律、文字、语言和货币，治理就非常困难。标准化绝对可说是皇帝的一大福音。”因而，很多方面的标准化，很可能是帝国有意推动的结果。就像秦始皇统一六国后，着手统一度量衡，即为其例。 

　　再如，宋朝李诫在其《营造法式》“札子”（古代的一种公文，多用于上奏，后来也用于下行）中有一段话：“准绍圣四年十一月二日敕：以元祐《营造法式》只是料状，另无变造用材制度；其间工料太宽，关防无述。”大意是，元祐（1086—1094年）年间编成的《营造法式》只有用料规则，并未改变做法和用材的制度；其中用工用料的额度太宽泛，以致无法杜绝和防止舞弊。从而，意在通过新的《营造法式》，运用标准化的方法，以方便建筑、提升效率，亦防范虚报材料需求，避免贪污公帑。 

　　标准是社会交往的产物 

　　社会交往，虽然不是市场交易行为，仍然需要程序、仪式等方面的规范。 

　　比如，古代婚礼习俗有着非常严格的流程。以提亲为例，“经过提亲、说媒、定亲的环节之后，才能进入正式的婚礼环节：抬轿—跨火盆和射箭—拜堂和交杯酒—同心结发和谢媒，等等。”尽管程序繁多，却表明了婚礼和婚姻家庭的重要性。 

　　再如，从四川凉山州的习俗看，凉山婚丧嫁娶以及接待重要客人，都有杀牛的传统习俗。婚礼、葬礼过后，经济负担极重。后来凉山州出台10项规定，其中之一是，公务接待不得杀牛。举办丧事，也有一般不得超过5头的限制性规定。以上逐渐成为规范标准，只不过前者的约束力是刚性的，后者的推行较为困难。 

　　标准是文体活动的产物 

　　文学艺术与标准，对立而又统一。比如，很多人视诗词的格律为畏途。然细究起来，对于平仄基本格式这一诗词中发音组字的标准，虽然“限制”了自由表达，但很多人包括伟大的诗人与词人却乐在其中，并在此标准的“限制”之下，展现了对自由的追求、对情感的倾诉、对自然的哲思、对世事的透视。或许，恰有此等标准的“限制”，更让诗词有鲜明的特色、音乐的律动和无尽的意趣。朱光潜先生指出，“诗的本性在表现情感，诗常用有定型的格律，这就足证明定型的格律最适宜于表现情感。”当然，“格律的原则在以整齐御变化，寓变化于整齐，它不是一成不变或是死板的。”庸手在于，不知“随时代而变，随作者而变，而且随诗的情境而变”。 

　　体育活动亦需有明确的规则或标准。比如，打羽毛球，什么是发球违例、什么是过网击球、用什么比赛用球、接发球如何轮换，等等。一旦没有规则或标准，则难以判断胜负，也不利于合理地安排调整体力，导致最终无法享受过程与结果。 

　　前段时间，看到美国国家标准协会发布的《美国标准战略（2020年）》，其引言前引用了美国国务卿约翰·昆西·亚当斯1821年向国务院提交的“关于度量衡的报告”中的话：“度量衡对于人类社会的每个人来说都是生活的必需品。它们参与每个家庭的经济安排和日常事务。它们对于人类各行各业，每种财产的分配和安全，所有贸易和商业交易，农民的劳动，匠人的智慧，哲学家的研究，古文物的研究，水手的航行，士兵的行军，所有和平的交流和战争行动来说都是必要的。这些知识就像使用惯例一样，是教育的首要要素之一，那些不学其他东西甚至连读和写都不学的人，也会经常学到这些知识。人们习惯性地把这些知识应用于工作中，从而把它们牢牢记在记忆中。”可见，经济社会生活的发展及需求在不断拓展标准的作用领域。标准不仅仅限于信息交流、经济生活、技术服务、国家治理、社会交往和文体活动等领域，尚有很多空间需要标准的发现和运用。在多个方面，我们都应更好地觉察和融汇标准化的理念，因为，标准的生命亦在于实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