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渐行渐远的农具

国管局门户网站 www.ggj.gov.cn 2008-10-24 14: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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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延续了几千年的农业税取消了,种地还给补贴;义务教育免费了,实行了“两免一补”;开展新型合作医疗,农民看病也能报销了……很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,如今已经变成了现实。每次回老家,我都发现村子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:房子越盖越宽敞气派了,再也不用住那种一下雨就漏水的土坯茅草房了;大街小巷都铺成了平坦的水泥路,再也不用走那种一下雨就又是水又是泥的“水泥路”了……你要在外面待几年再回家,也许连门都不敢认了。
    让我感觉变化比较大的还有那些农具。镰刀、铡刀、锄头、镐头,这些从前常用的东西,正逐渐躲进生活的角落里,很少有人用了。有一回,我打算在老家院子里栽两棵梧桐树,想找个镢头刨坑,却找不着在哪儿放着。母亲说,在南墙根儿立着呢。我找来一看,镢头已经生锈了,木柄也已经老朽了。我拿砂纸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铁锈磨光。这镢头从前可不是这样的,它被土地打磨得银光闪闪,像镜子一样能照出人影,就连木柄都被磨得光滑锃亮,跟打了蜡似的。等到老家院子里的梧桐树长到小腿一般粗的时候,我想去给它镩镩枝,却发现家里连个斧头都找不着了。斧头哪里去了?难道是像晋人王质手中的那柄斧,因他贪看仙人下棋,等棋局结束,斧柄早已烂掉了吗?
    不是。
    是那些使用了几千年的传统农具正逐步淡出乡亲们的生活,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农业机械。村里几年前成立了农机社,购置了大型农业机械;农民自家购买农机具,可以去信用社办理小额贷款,政府还给补贴。农业机械的推广使用对农村生产生活产生了深刻影响,再也不用那么多人花那么多时间侍弄一块土地了。
    过去耕地靠牛,翻地靠镢头,如今翻地全是机械化了。大马力的拖拉机拖着犁铧突突一过,一垅地就翻完了。在城里孩子们的意识里,“耕耘”这个词所对应的场景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?
    过去割麦子靠镰刀,如今全用联合收割机了。它一口吞进去一大片整株整株的麦子,收割、脱粒一次完成,麦秸直接粉碎还田了,麦粒直接吐到车斗里去了。过去那些复杂而艰辛的劳动过程都在这“吞吐”之间轻松完成了。
    木锨、扁担、杈子、碾子也很少见人用了。它们去了哪里?我在城里民俗村里见过它们的身影,可它们在那里完全是一种摆设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爷爷奶奶从早到晚都在用这些农具跟土地打交道,从播种到收获,他们手里的家伙随着时令的改变而更换。农具们踩着节气的鼓点轮番上场,在故乡的土地上一展身手。我的祖父能把这些农具运用得炉火纯青,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,农具在他手里是有感觉的,能够感知土地是松软的还是坚硬的,是快乐的还是忧伤的,是塌实的还是浮躁的,是满足的还是空虚的。他能摸清土地的脾气,懂得节气时令,今天该干什么,明天该干嘛,他心里都有数。祖父在使用这些农具的过程中,早就挖出了一堆一堆的规律,刨出了一筐一筐的道理。
    每当我感慨那些农具及其伴生的文化正在消失的时候,父亲总是说这是你们“文化人”的想法,你们是不会真正懂得农耕的艰辛和苦累的。你才拉过几趟耩子?割过几垄麦子?父亲问我,你才刨过几回花生,修过几条垄沟?锄地、扬场、推磨,这些农活你做过多少?说起来轻松,可一样一样做下来会累得你腰酸背痛。农业劳动不是你们对田园生活诗意的描写,你要知道下一天地,累一身汗,遭多大的罪。
    父亲说的对。我对传统农具的怀念就像住进楼房的人对四合院的怀念一样,我们怀念的是一种生活图景,而往往会忽略掉其中的艰难和不便。我所发出的感慨完全是文化人轻省的“多愁善感”,而父老乡亲的感觉跟我是不同的,他们感激这些变化,因为农业机械化实实在在地减轻了那些繁重的体力劳动。也许,我也应该为这些变化感到欣喜,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舍而让乡亲们继续汗滴禾下土吧?毕竟,每一代人都有属于他们的工具,就像我们以前用毛笔书写,后来用钢笔,现在用电脑打字一样,工具的更新换代正说明社会在不断进步。
    与改革开放的辉煌历程相比,小小农具的变化也许算不上什么。但我觉得,越是这些小小的变化越能说明问题,它们一个个都是巨大变化的缩影。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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